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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前，晉江文學城(以下簡稱晉江)發布的站內信《關于開始逐步實施分年齡閱讀推薦體系的說明》談到開啟站內作品分年齡推薦工作，將“逐步把作品按照不同的標簽、類型及其他特點，做不同年齡的閱讀推薦體系，讓那些有爭議的、尖銳的、思想性更復雜的文章，暫時遠離那些心智還不成熟的讀者，同時也是留給成年人一個更加安心的閱讀空間”。

決心邁出內容分級的第一步，做網絡文學領域第一個吃螃蟹的，對于這個已經走到第十八個年頭、幾度深陷風波的網站來說，純屬不得已而為之。然而，如信件中所提到的“這是一條還沒有同行走過的路”，第一口螃蟹該怎么吃，怎么吃出花樣來，還得慢慢蹚，細細摸索。

為內容審核加一把鎖

“這里是緬甸北部，我生長的地方，歡迎來到我的世界，嬌貴的小公主。”一段時間內，“緬北梗”在某短視頻平臺刷屏。這句話出自小說《插翅難飛》，講的是未成年女主被拐賣到緬甸，遭遇男主非人對待，最終兩人卻在一起了。

就是這樣一部讓人三觀盡毀的小說，洗腦了不少人，評論區不乏有人想要去緬北尋找愛情。更讓人瞠目的是，已經有一些人販子躍躍欲試，開賬號偽裝成男主，意欲哄騙。警方不得不出面，講述真實的充斥著戰亂、詐騙、毒品的緬北，以警戒網友。

或出于博眼球、增加曝光度的考量，或流于跟風、復制的套路，或因為創作路子走偏，在價值觀設定上劍走偏鋒已成為一種現象。當然，在閱讀此類小說時，大部分讀者還是能察覺其中被美化的犯罪行為或危險思想，能靈活地在虛構作品和現實生活中運用不必等同的價值評判標準。但當這樣的小說不加區別地涌向辨識能力尚未成熟的未成年讀者時，危險的種子可能會埋下，雖然這種影響并非以直接的方式體現。

晉江副總裁胡慧娟曾在接受采訪時談到這一因素，“網絡文學題材的多樣性和豐富性不可或缺，但我們始終堅持這樣一個觀點，并非所有內容和題材都適合未成年人閱讀。”

另一方面，網絡文學讀者的低齡化已經成為肉眼可見的事實。《2019年度網絡文學發展報告》顯示，4.55億網文用戶中，90之后的用戶已超總量的70%，分別是:90后15.56%、95后18.49%和00后36.03%。付費用戶中，90后占19.73%，95后占23.87%，00后占22.54%。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屬于未成年用戶，網文的分級迫在眉睫。

當然，分級制度的背后，也是晉江對于站內作品的一次大清理。作為國內最大的女性網絡文學網站，晉江曾多次深陷內容審核與違規風波。在2014年的“凈網行動”中，晉江暫時關閉“耽美同人站”，重新開放后更名為“純愛同人站”。7月，晉江作者“長著翅膀的大灰狼”因涉嫌販賣淫穢物品牟利罪被捕，晉江被迫再次進行格局改革。

在站內倡導的“拯救晉江大作戰”行動中，晉江還首創了讀者評審制度，邀請部分讀者參與審核站內有色情嫌疑的1500萬個章節。“脖子以下不能寫”的審核標準，就是從那時候誕生的，并一直延續到今天。雖然力度不同，類似的整頓近年來幾乎年年都有，內容把關成為紅線問題，稍有不慎就容易行差踏錯。分級制度的實施，或許能為內容審核加一把鎖。

一扇門的關閉，

是無數扇門的打開

在晉江“小粉紅”論壇，早在2008年就有人倡議實行分級制度，這樣的聲音隔段時間就會出現，但當網站真正要開始分級時，態度卻不都是樂觀的。

在晉江作者木木(化名)看來，晉江欲實施的分級制度，與通常意義上理解的國外分級制度很不一樣，只是在現有審核標準基礎上進一步細化而已，通俗地講，“其實就相當于那些視頻網站的青少年模式”。

“如果真正開始分年齡推薦了，小眾題材的曝光量勢必會減少，作者的收益也要打折扣了。”木木的擔憂并非少數，她還透露，甚至有作者已經開始琢磨下一本書換個題材寫了。

公告發布后不久，一些試行的分級舉措逐漸開始落地。在作者的PC端后臺，有“0到3歲”“4到6歲”“7到12歲”“18歲以下”“18歲以上”“21歲以上”六個自選標簽。顯然，這種分段方式有些粗糙，問題也有不少，比如年齡劃段的依據在哪里?如何評估作品內容和題材適合哪個年齡段?把分級的責任交給作者是否合適……目前看來，這只是初步的調試，還有待進一步完善。

晉江的忠實讀者小王敏銳地察覺了分級的痕跡，在晉江的手機網頁端，可以看到所有耽美小說的簡介頁都標注有“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，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”的文字。“老實講，這樣沒什么約束力，甚至有點‘反向安利’的意思。”

從網站現已發生的種種變化來看，確實如公告中所說的，“有標簽可體現的、最受社會關注的小眾題材”得到了優先處理，后續或將重點放在“無標簽可體現的文章立意、傳達的社會價值、反映的三觀等更加形而上的內容”上，分年齡的推薦體系，并配合網站實名制，齊頭并進，但光靠這些，似乎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。

“一扇門的關閉，是無數扇門的打開。”木木說。即使全套的分級制度實施以后，也不能說“限制級”的作品真的能與未成年讀者隔絕。在盜文依然猖獗的情況下，從正版網站尋文無果的讀者難保不會轉而投向盜版網站，這也是對作者和平臺利益的損害。

盜文，從主流的網絡文學網站實行VIP付費閱讀的那天，就一直是令網站和作者頭疼的問題。網文寫手“會說話的肘子”描述自己的經歷，他曾在新書《第一序列》發布的15天之前預告了發布日期和小說名字，當時就有盜版網站注冊了《第一序列》的書名，如此高的同步性讓人驚訝，在盜版網站上追更已不是什么難事。

《中國網絡文學版權保護白皮書》顯示，截至2020年12月，重點盜版平臺整體月度活躍用戶量達到727.4萬，月度人均使用時長接近19小時，月度人均啟動次數高達115次。

目前一些大型的網絡文學網站都設置了防盜技術手段，比如用戶不能在網頁上直接復制文字，平臺能夠追蹤盜版賬號并封號等。盡管在技術上作出了努力，但盜文現象依然屢禁不止。在分級制度落實后，那些無法通過過濾網篩選的讀者流向盜版網站也是可以想見的，種種擔憂并不多余。

此外，伴隨實名制帶來的隱私保護、配套的人臉識別等方式需要克服的技術問題，對網站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挑戰。分級固然重要，但做好網文的分級，不能僅把目光放在分級一件事上，更需要一系列的組合措施。只有這樣，才能真正切中問題的要害，取得應有的成效。晉江到底怎樣蹚出這條前人沒走過的路，仍有待于進一步觀察。

(記者：李夢馨)